但要论晏在舒当时怕不怕?怕啊。她就是个学生,见过点世面,但没直面过风霜雨雪,刚刚那阵仗完全是装出来的,不拿钱砸,谁会听她逼逼叨。
这会儿事过了,掌心里全是湿汗,她怕二三十个人里有一个性格冲动的先动了手,就会演变成某种流血事件,会护不住姜杨和雍如菁。
晏在舒把帽子拉下来:“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,所有细节是屋里的师徒俩查的,局是他们破的,证据是他们保存的,能给整件事施以高压的是雍珩,后续怎么处理得靠司法机关,我刚也想明白了,我在这里边就是特别中二的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,除了耍耍二世祖的威风,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“那再有一回,你做不做?”
哇,这问题问得晏在舒特难受,她真算不上多有正义感一人,谁能想到她最初想的是要让这部纪录片上电影节,看看它在专业角度里能走多远,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她的预料,也超过了她的舒适区,再有一回,她还敢不敢把天一捅到底,晏在舒没说话,但她此刻好像奇异地明白了多年前,谢女士在乌烟瘴气的饭局上那一掀桌的意气。
老中青三代谢女士,骨子里都是有点匪气在。
唐甘摊开她手,拿温水一点点洗干净:“能把二世祖当明白的也不多,能把威风耍到位的就更少,在这事儿上,要是换作我,我没你干脆,人情世故,合作项目,绊住我的东西太多了,这点我还挺服你的。”
为什么进场的是晏在舒,而殿后接应的是唐甘,就是因为唐甘之后还要在海市的圈里混,一个行业新贵的二代断断出不了这个头,晏在舒才够分量。
晏在舒坐台阶上,把靴子脱下来,哐哐磕泥:“服什么?”
唐甘把手指尖的水珠往她弹:“服你敢把天一捅到底啊,服你这二世祖横冲直撞大快人心啊,有些事,你不做,就没人敢做了。”
晏在舒突然想起什么,笑一下:“你这话,辛鸣也讲过一次,当时我没明白,现在看回去,人家早就把这里边的门门道道看透了。”
说到辛鸣,唐甘脸色就突然正经起来,她半蹲在晏在舒跟前,“你别提他了,这事儿,你从头到尾是不是没跟孟揭提?”
在桉县待了两个多小时,陆陆续续有车驶入这片地域,除了民警和县委书记,当地环保局药监局,各种人物来了个满满当当,藏在二十四个村民里的笠恒老将也被揪出来了,当时他拟给村民的所谓“价值三百万的赔付条款”也由民警一一梳理清楚,里边的漏洞一摘出来,跟晏在舒他们猜测的大差不差,除了合理合法的十万赔偿金,其余款项都有操作空间,而这条款一签下去,再要翻供就难了。
在农院里义愤填膺的一拨人全傻了眼,而笠恒现在的负责人也在两小时后抵达桉县,各方齐聚县政府,这事儿闹大了。
晏在舒他们不是主角儿,在荣家待到十二点,雍如菁和师傅姜杨已经被雍珩带走了,之后裴庭也走了,走时挺落寞的,唐甘跟着他,说要不跟着,他这样儿,扭头就能把车开沟里去。
晏在舒拍着书包上的泥灰,慢慢往老街上走。书包轻飘飘的,那二十万最终没拿回来,而通过县政府,注入了特殊儿童中心,心里也空落落的,因为想起了那二十万被民警收进密封袋里时,那些村民看她的眼神,恨是恨的,又夹着复杂的庆幸感。
夜深了,风不大,但山区温度更低,泥地有凝冰的趋势,每走一步都要防止打滑,晏在舒是在桥头看到孟揭的,他也站在车外,背对着她,站在流动的寒雾里,不知道从哪个正式场合里过来的,肩章还没摘,地上有零零星星的烟蒂,看起来有长途奔波的疲,也有股山雨欲来的短暂平静。
一言不发地上车。
一言不发地开车。
晏在舒半闭着眼,一路昏昏沉沉,中间一度觉得热,费力地睁了眼,才发觉身上盖着他的外套,这一下鼻子就很酸,是真的很想要好好跟他在一起,可每当她刚起这念头,总要横生枝节,好像爱情是个什么经得起考验的东西一样。
有没有思考过孟揭、孟介朴、孟家和笠恒的关系,有的,但信息量稀缺,导致迟迟琢磨不出个结果来,发了条消息给阿嬷,阿嬷回她俩字。
少管。
行吧。已经尘埃落定了,笠恒大概率要迎来一场内部整改,老主任认的罪将重新量化,十八个受害家庭会按照正规途径得到赔偿金,这件事会发酵成社会热点,从药企的违规行为上升到笠恒高层的不作为和捂嘴设套上,相应的,有了关注度,就会有慈善机构向这十八个家庭提供帮助,特别是嘴硬心软第一人的唐甘,所以,她不用再追问孟揭,他对笠恒内幕了解多少,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。
凌晨三点才到海市。
夜色重,长街空无一人,晏在舒就想起上个周末他们也在凌晨的夜色里疾驰,带着身体上的酸软和情绪上的澎湃,去奔赴一场未知,经历了气流的撕扯翻腾,经历了瞬间的失重,经历了那种特别微妙的融合感,很容易让人产生“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